水饺里的“爱情”

妯娌来城里小住。一日晚上，我俩坐在客厅里聊起了当下年轻人恋爱婚姻的话题，并不识字的嫂子讲述了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，我听后想了很久。

青年L，12岁上失去父亲成了半个孤儿，与年轻的母亲，还有年幼的弟弟、妹妹过着艰难的生活。困苦的家境、身世，使L过早地饱尝了日子的艰辛，世态的炎凉和世人的白眼。在他读完高小以后，坚决地告别了学校生活，回家与母亲一起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。

20岁时，经好心人牵线，L与邻村姑娘D结了婚。D长得五官端正，身板硬朗，勤劳朴实，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健康阳光的那种女孩，下地劳作，推碾磨面，烧火做饭，样样做得有板有眼。一年后，D为L家生下了一个女孩。L的母亲见苦熬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，自然是心花怒放。但L却一天天变得郁闷起来，人日渐消瘦，以至后来卧床不起，茶饭不进。母亲与妻子四处寻医问药，求神拜佛，精心伺候，L的病情不见好转，母亲的头发却像秋日芦苇塘里的芦花一下子变得花白，妻子更是诚惶诚恐，不知如何是好。本该是和睦幸福的家庭，变得气氛沉闷，乌云笼罩。家庭的顶梁柱顷刻间行将倒掉，这可急煞了善良又无奈的婆媳二人。

终于有一天，婆媳俩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。两人一起来到L的叔伯婶子家向她讲述了原委并同时发出求救之请。

L的婶子，大L5岁，生长在一个书香世家，人长得标致，又知书达理，行走坐卧，待人接物，很有古代戏曲里贤淑美女的味道，只是在十几岁时，家庭遭遇了一场官司，因此家境败落。L的婶子与丈夫相亲相爱，一双儿女健康聪颖，婶子孝敬公婆，尊敬乡里，在亲朋邻里中很有一席之位。然而，心性要强的L暗恋上了自家的婶婶而不能自拔，他明知这是一场伤风败俗又见不得天日更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白日梦，无奈，只有自斟自饮起这杯自酿的苦酒，直到有一天自己感觉就要不久于人世了，才在慈母的苦苦哀求下讲出了实情。

这天，婶子把屋里屋外收拾一新，把L接到自己家里给他包饺子吃。L躺在婶子的炕上，瞅着婶子一个人忙上忙下，择韭菜，切韭菜，切肉，调馅，和面。L仅凭着自己的视觉和味觉传递的信息，就觉得一下子来了食欲。婶子做这一切活路时，全部在L的视线之中。做好了准备工作，婶子坐在炕沿边上开始包饺子。她一边包，一边跟L唠着嗑。包着，唠着，L发现了一个问题。L说，婶子，今儿个就咱俩吃饭，你怎么还和两样面啊？原来，婶子调了一盆馅，却和了两块面，一块黑面，一块则是用细罗罗出的白面。

聪明的婶子本是不露声色地做着这一切，经L这么一问，依旧是不露声色但却意味深长地说出这样一段话：你看，今儿个这饺子一准好吃，嫩韭菜，新鲜肉，还有鸡蛋，用香油调的馅。面，有黑的，有白的，但馅却是一样的。有句俗话叫包子好吃不在褶，这饺子好吃也不在皮黑皮白啊！

包完后，婶子开始煮饺子。饺子一下锅，一股浓浓的香味由灶屋直串进里屋，并在里屋一点点扩撒，蔓延，通过鼻腔沁入L的心脾，香透了他的全身。

在炕上躺了几个月，瘦如枯柴、精神麻木的L一激灵。与其说是婶子包的饺子刺激了他的感官，不如说是婶子刚才关于黑面白面的一番话使L频于僵死的大脑神经又慢慢复活了。

聪明、智慧、善良的婶子，在了解到侄子的苦衷后很是动了一番心思，在自然而然中用一个浅显的道理来教育说服侄子，同样是聪明、善良、细心的L，躺在婶子的炕上，默默地接受着婶子的关爱，但他分明感觉到这份关爱，虽然有着母亲往日里那种深深的不求回报的爱，但断然不是妻子平日里那种自然而然的毫无距离的爱，婶子对他的爱里传递了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得到的信息，这信息庄严、神圣，只能意会不能言传。

吃了婶子包的饺子，有了与婶子的这次近距离接触，L的病竟奇迹般地一天天好了起来，身体在复原，受伤的心也在复原。我猜想，婶子的这顿饺子会在L的胃里美上一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