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满映山红

在这个雨季，心里想得最多的是映山红。如盖的梧桐，依依的杨柳总是难以在心中成景；馨香的兰花，娇艳的月季总是不能走进心灵。站在河沿，望着青山，不由地就想起家乡那满坡的映山红，她们一树树、一坡坡牵扯起蜇伏已久的心事。

这个季节没有回家，也好久不在这个季节回家了。周日早上刚从惺忪的睡梦里醒来，手机就响了，一看是父亲的。他说今天不回老家了，来我这儿玩。我胡乱地拉扯着正套在头上的衣服，思绪也如此地混乱起来。

边吃早饭边盘算着买点什么菜，脑海里闪过父亲坐在老屋八仙桌上吃饭的情景。桌上摆着几碟小菜，筷子架在碟沿上，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上一小口。母亲在灶膛边忙个不停，炉火烧得像一簇映山红一样……

我刚从菜场回来，父亲和母亲就进家了。我在厨房里忙碌着，来不及招待他们。父亲自己泡了一杯菊花茶，袅袅的水气掩映着他的笑脸。父母时而在家里坐坐，时而出门看看，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，有时很专注，有时很闲适。父母的到来感觉我的小家厚实了许多，稳健了许多。我烧了一桌菜，安排父母坐好，然后叫女儿去买了一瓶老酒。喝着酒，说着话，侧脸看见父母的脸泛起了酒红，犹如山坡上的映山红。

酒慢慢喝着，话慢慢絮着，我的心思飞到那红艳艳的山坡上了。小时候每次走上蜿蜒狭窄的山路，总是望着红彤彤的映山红大呼小叫，忘记了爬虫飞鸟，忘记了悠悠白云。我们像一群嘈杂的山雀，争先恐后地往山上飞去，把肩扛锄头手握柴刀的母亲远远地抛在了后边。挤过荆棘，越过草丛，站在一树红艳的映山红前，慢慢伸手，轻轻一掐，一朵映山红便离开了枝叶。扯去花蕊，放入嘴里咀嚼，那种味道，伴随着欢笑，酸酸的，甜甜的……吃过了，闹过了，捧几束映山红向母亲跑去，那透着童真的声音和着山雀的喳喳，连山风都被我们感染得格外清朗。

父母年岁已大，把精力都花在了儿孙身上，老家的田地不再种了。离开了家，离开了田地，生活清闲了许多，可父母显得很憔悴，看了让人心酸酸的。也许是离开了泥土的滋润，也许离家的愁绪萦绕心头。父亲说很久没有喝酒了，孤单的时候不想喝酒，离家的日子不想喝酒。只有看见孙男孙女大呼小叫，绕着膝头奔跑的时候就有点想喝酒了。我看着老酒细流样入了酒杯，看着父母清瘦的脸庞泛起了红晕，心中就有一朵映山红在怒放着。

在老家的日子，时常站在水埠头对着远山望眼欲穿，心中默默地呼唤着：母亲！您怎么还不回来？地里的草没有锄好吗？麦芒还没有金黄？看着一肩柴担转过山弯，看着一肩柴担在山路上蠕动，母亲，那是母亲——柴担上插着一束映山红。那时，在这个季节，母亲每每上山忙碌农活总会摘一捧映山红。从此，映山红就入了我的心，入了我的梦。

酒喝好了，饭吃好了，父母起身要走。我连忙丢下茶杯，“我陪你们走走！”记忆中，长这么大还没有陪他们走过呢！而今，我们三人静静地走在城市的人流里，叨念着家乡的变迁，诉说着家庭的演绎，重未有过的一股暖流在心中涌起。车来了，父母上了车，我站定向他们挥手告别。透过车窗，母亲不停地挥手，示意我回家了。忽然，母亲的手开成了一朵奇大无比的映山红，映红了整个车厢，映红了整个天空。

心中的这朵映山红已经在这个季节成景了，这朵映山红不是为了春天而开，也不是为了凋谢而开，是为我而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