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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心的火车

2010/03/17经典散文

我的诗歌里曾多次出现火车这个词,它与我忧伤的少年有关,与我叛逆的性格有关。

火车,大红轮子的火车,吐着滚滚浓烟的火车,这飞行的钢铁,被七十年代洁白的云朵带走。

母亲领着十来岁的我和蹒跚学步的弟弟,第一次坐上轰鸣而有节奏的火车,由河北到山西。

岁月,像火车一样飞快,它的确是弹指一挥间。很久以来,我都不能确定,我精神意义上的故乡,它在哪里,是山西还是河北。

火车掠过华北平原冲淡的乡村,穿过黄土高原古旧的山村,它不是文本意义上的车窗外的乡村和山村,它的内涵是荒凉凄苦的。

多年后,当我读到费孝通的《乡土中国》,我对乡土这个概念的认知,才有了历史纵深感的理性审视和具象打量。

当我到了山西,我怀念河北,当我回到河北,我怀念山西。

少年的迁徙,意味着离愁,它是诗人的重要元素。

陌生的父亲在山西修铁路,铁路,它蛇一样来路不清,去向不明,正如我不由自主的少年。而火车,它钢铁和烟煤的气味,隐喻了工业,小小少年,离开生长于斯的农人,农业,农庄,这些农禾气息的词,它像爷爷挂在土坯墙上经年的镰刀,锈迹斑斑,相比之下,我感到了工业的新鲜,尽管它浸染着烟煤的味道。

来到大山的第一晚,我们住进简易房,玩累的弟弟很快乖乖进入梦乡。父亲忘了买窗帘,熄灯后,借着朦胧的月光,我隐约看到,父亲坚实的臀部,有力的起伏着,伴着急促的喘息。这个影像真实又迷茫,贯穿我整个少年时代。因此,我对父亲的感情是抗拒甚至仇恨的,每当他们打架,我总是愤怒的举起小拳头,用羸弱的身躯护着母亲。

父亲沉默寡言,他似乎无视我们的存在,父爱,温暖,这些词离我很遥远,这使我的性格越来越自卑,敏感,不合群,与同学们发生矛盾时,就用拳头解决。

有一天晚上,父亲很晚才回家,他好像因为以前的几句“反动言论”被批斗了,他本来是不多言语的人啊。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说,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,要斗私批修。多年后,我想起那个场景,心里五味杂陈,有说不出的悲凉。

母亲具备七十年代妇女的很多特质,勤劳,端庄,善良,只是她和父亲一样没有多少文化,也不知道怎样教育我们。在我的记忆中,我的少年时光并不快乐,因为我总要带着弟弟,不能和其他伙伴一起坐着火车到处去玩。

我十四五岁的时候,我们家搬到了一个叫两河口的山村,我正在读初中,要到八里之外的“三铁一处二段学校”去上学,还要带一顿饭中午在学校吃。

和我一起走读的是一个叫梅的白净秀气的东北女孩,她和我同岁。这个时候,我土气的乡音早已变成了好听的普通话。

梅扎着一双羊角辫,她和我越来越要好了,因为有男孩欺负她时,我立马会挥起我野性的小铁拳。

梅比我家庭条件好,她总是在饭盒里多带一些肉菜,为的是在上学路上分给我一些。

夏天,黄土高原很是炎热。

有一天早晨,我和梅一起去上学,我们在公路上走了一会儿,梅让我背过身去给她看着人,她要方便一下。我背过身去,听着她“唰唰”的撒尿声,鬼使神差,我不由的回头看了她一眼,我看到了她花瓣一样粉红的下身。我顿感惊慌失措,血液加快了流速,脸涨得通红。这是我第一次性觉醒。

我们一路沉默着,走到了学校。

在我稚嫩的心里,我把梅幻想成我长大以后注定的妻子。

当天晚上,我有了第一次梦遗。

哦,人生有多少个第一次呢?它像烙印在心,再也难以忘记。

没过多久,父母决定要我回河北照顾爷爷奶奶。

我把这事告诉了梅,梅一直没说话,我看到她干净的眼睛里噙满了亮晶晶的泪花。她红着脸,塞给我一块碎花手绢,就慌慌张张的跑了。

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爬着,父亲送我去县城上火车。

梅没来送我。

当汽车爬上一个陡坡时,我蓦然发现,梅飞快的跑向一座山头,手里拿着一块红纱巾。

我看不清她的表情,我想,她肯定和我一样难过。

我又坐着火车返回河北,一个白衣少年,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。

后来,我没能再去山西。

我成了诗人,这是宿命吗?

然而,行走在真实的民间,我的内心充满感伤,它需要过多的抒情吗?

现在,我站在五楼的阳台,遥望沉重的夕阳。

梅,你还好吗?

我常想,大诗人毛泽东晚年,为什么总爱吟诵司马恒温的诗呢?

昔年种柳,依依江南。今看摇落,凄怆江潭。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。

毛泽东吟罢此诗,总会感慨万千,老泪纵横。

诗人这个词,它究竟意味着什么呢?

每当我看到有些白发苍苍的老诗人,就坐于文学会议主席台很靠边的位置,或者站在一些正襟危坐的年轻芝麻官员身后,神情复杂的拍照合影,我的心里就有一种抵抗,酸楚和不屑。

啊,这世道人心,如戏如梦。

也许,只有回到内心,回到真实,灵魂才能得到些许安宁。

可是,我为什么总是怀揣疼痛,把往事回想,这飞散的时光。

我回想纯洁的少年时代,纯洁的梅,还有伤心的火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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