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伴一生

静静地等候，慢慢地回想，婉如漫步在丁香花的小径，又如蹒跚在广玉兰下的身影。想人这一生，做了点什么，留下点什么，然后得到了什么，失去了什么。

我与爷爷坐在草坪上，我不能盘膝，但我们可以慢慢地晃荡在藤的秋千上，看着满眼的春意，看着夏天那浓浓的绿色，爷爷面色并不好看。他问我，你痛苦吗？我说有点，当我知道你生病了之后，我很痛苦。他说你现在还痛苦吗？我说我以为自己生病了，你不会生病的。他就哈哈大笑起来，只是笑声中再也没了以往的爽朗与明快。他说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？我说我记得，我答应你，即便有一天，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你，我绝不背叛你，因为你教会了我做人，你教会了我独立面对世界。爷爷笑了，他说不是这些，你再想想。

我将眼光看向远方的山，看到山顶上那飘动的白云，只是我不敢面对爷爷的眼睛。我想起二十几年前，爷爷看到我时，跟我说，你跪下，跟我发誓。于是我按老人的要求发誓。可是我从没有想到这一天，竟然这么快就会来临。爷爷看我一直眺望远方，就咳嗽了一声。我重新与他对视。他问我身体还好吗？我说挺好的呢。我说着眼泪突然就下来了，我说我以为我历经沧桑，您可以平安无事。可是上帝依然是如此安排。你轻轻地站起来，我想扶你，你示意我不要。你说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。我问你是什么事。你说你答应过我，有一天，我离开这个世界，你亲手帮我穿衣服，因为你是我的亲人。瞬间我泪如雨下，我想制止你，可是你依然这样说着。于是以顺为孝。

当我们第一次相逢，你知道我们会相伴着一生，只是我的生命也打了折扣，而你曾虔诚地为我祈祷，现在我也一如当初的你那样虔诚，我渴望上帝多给你一些时间，让我的小宝可以得到你的爱抚，让我的宝可以结束中学的学业，一如当年我一样来陪伴你。可你却笑着说，有我陪伴着，人生足矣。我怎么也止不住泪。你就笑我太没出息，这么大一个人，怎么总是哭泣着。我想笑，可是我笑不出来，我还是顺应自己的心，哭着舒服。

你说人这一生，其实没多少人可以相伴一生的。你说夫妻未必一世，儿女半世，但孙女却是一世的。我问你为什么，你说因为看我长大成人，然后由我送你走，这才叫人生的意义。我想给你一个笑容，可我还是失声痛哭起来。如果有来生，我依然相伴你一生，如果有来世，我依然做你最疼爱的孙女。只是最好让我们的今生再长一点，长到足够我们彼此厌倦，长到足够我不再心痛，长到足够我自己讨厌你，那时你再走也不迟。你听我这样说就笑起来了，你说你就知道我烦你，就知道我内心厌倦了你，所以上帝就来帮你了。我无法认可你的说法，只是轻轻陪你，慢慢地走。当我们走过枫林，当我们走过桔园，我不知道，这一生，我们还有多少次机会去走。

你跟我说一个人从小宝宝，长到大哥哥，再到父亲，再到爷爷，最后你做成了老太太，这样真的很有福气。可是我不舍。你说我还是那么傻，那么呆，一点也没变聪明。你让我站在最大的那棵桔树下，我就站在那儿，可是你却头也不回地走了，等我到家里看到你，问你为什么不喊我。你说有一天，你走了，就不会再喊我。我的泪又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