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亲我的牛

【序】这是我05年上大三，参加“印象湖大”英语作文大赛时写的一篇文章。当时父亲虽然生病，但还在，且现在，父亲已经走了，他这辈子都在为我们操心。原稿已经没有了，但我对父亲的感情却愈加深远，于是写了点文字。但觉得文字这东西，实在太浅薄，更多的情感，还在文字之外。

现在村里已经很少能够看到牛了，可是，在我们小时候，几乎每个家里都是有一头牛的。

我大概还没有上学就学会了放牛。即使上小学之后，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是为牛在服务的。每个周末的上午，毫无疑问，小孩子们肯定都是去放牛的，到了下午，小孩子们肯定都是去割草的。小学二年级或三年级得时候好像就要求写“日记”了，哎，真为难，每个周末都是上午放牛、下午割草，结果，星期一老师检查日记的时候，几乎全班同学的日记都是将放牛的。

所以，小孩子们都对自家的牛都有着深厚的感情。那时候，如果说小孩子们有什么可攀比的话，也许就是在放牛的时候比一比谁家的牛长得壮，谁家的牛力气大了。我们家的是一头比较年轻的黄牛，连个名字也没有，现在想起来也很愧疚，就叫它小黄吧。有一个周末的上午，我们照例还是去放牛。结果有一头长得比较瘦，但是很凶的牛过来（是英兰家的），跟小黄抢草吃，马上就打起来，尽然把小黄的牛角都打断了。哎呀，真实奇耻大辱，我当时第一感觉是，对不起父母，没有把小黄养好，让它受委屈了！事实上，我当时哭着把掉下来的牛角拿回家，刚好我妈妈和村里的妇女们在井边洗衣裳，见状，哪些妇女们便哈哈大笑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们笑什么。

养牛千日，用牛一时。夏天，正是早稻收割，晚稻插秧的时候，在插秧之前还需要把田先犁一遍，再耙匀，稻苗才能长得好，这些工作都需要用到牛。父亲吩咐我把牛牵到"山门口"，先让牛吃点草，吃饱了的去犁田。正午，太阳正毒，我牵着小黄在三门口附近的一个山坡的树荫下，我哼着歌儿，小黄吃着草，好不悠闲。它可能不知道接下来有着艰巨的任务。

父亲吃完午饭也过来了，把小黄拉到田边，套上犁，挥起鞭子就开始犁田了。天气闷热，鞭子一鞭一鞭地敲打在小黄身上，湿润的背脊也不知是泥水还是汗水，那一刻，我生气了，我确定小黄之所以斗不过，肯定是被父亲打的，我好不容易养壮的，还不得被他打回去呀？父亲真残忍哪！

我一边拿着新鲜的嫩草，时不时的给小黄补充一些能量，一边跟父亲说起小黄打架打断牛角之事，希望父亲对小黄温柔一些。父亲平日话不多，只说耕好了田，多产了粮食可以换做学费。说到这里，我便不愿多说了。别的小孩上学，没有学费就跟老师说“过一段时间再交”，就跑到教室里听课去了。可是我呢，不拿着学费，我连校门都不会进去。有一次开学前，父亲一大早挑着米到镇上去卖，傍晚时候才回来，刚好我和母亲在收稻谷。看见父亲远远地从马路上回来，还挑着一担东西，心情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。只听见父亲说：“大米卖完了，换回来一担瓜子”，我们都喜笑颜开。后来才发现，其实还是大米，而且后来又卖了三天才卖掉。这是我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开玩笑。并且同时也告诉我，一定要好好读书。

就这样，一方面，我也更加勤奋地放牛，割草喂养它，另一方面，小黄也一直勤勤恳恳地为我们家工作。小黄在我们家度过了它最美丽的青春年华，而我也一直以优异的成绩从小学、初衷升到了高中。

上高中之后，因为是住校，再也没有放过牛了。两位哥哥也已经从学校出来，学费的压力小了一些。只听说后来小黄被牵到玉井的姑姑家，为他们家效力去了。有一天晚上，梦见小黄动弹不得，奄奄一息，在我门面很安静地坐下，躺着，没有了最后一口呼吸。我在梦里大哭，醒来眼睛还是湿的。后来打电话回家问起来，说真的是老死了，还说小黄为我们家奉献了一生，要把它埋起来。直到现在，每次郊游或外出，我都特别关心那里的草长得好不好。我也无数次在梦里，手拿镰刀，回到当年割草的地方，一次一次，仿佛昨天。

正在一家人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的时候，一个天大的不幸发生了。二哥在乳源采石场发生工伤，雷管爆炸，两个人当场就死了，二哥被炸飞20多米，一个拳头大的石头飞到了肚子里。左肝被切除，双眼只剩0.1的视力，身上多处伤口，够评好几次一级伤残了。据说在乳源住院的时候，还有人装疯进了二哥的病房，想要弄死他，幸亏及早被父母发现了。

如果说我和大哥因为成绩优秀，让父母一直引以为豪的话，二哥的成长还是让父母费了不少心思。二哥从小多病痛，刚会走路就磕破额头，小学时候又被玻璃划破脚踝，初中时还差点跟了几个小青年去偷盗（这个是误解的了，当时有几个同龄的孩子被抓进少管所，家人都把自己的孩子看的很严）。成绩方面除了数理化，其他功课都比较差。后来因为我的成绩比较好，说大哥已经为了弟弟妹妹放弃读高中考大学的机会，再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妹妹上大学，要把钱都留给我，自己出去打工去了。

可是，这一出事，父母在医院照顾了好几个月，心都操碎了。那时我刚上高一，那个年，不知道是怎么过的。二哥得亏是个坚强的人，虽然当时也跟母亲说：“阿妈，没有眼睛我就不活了”。但是后来，他却非常的坚强，一转眼，都十二年了，正当青春年少之时，却在黑暗中，已经十二年了。而在当时，我虽然把课余的时间全用于陪二哥聊天，讲故事，读书信，而背后，我即使在上课的时候，每每想起二哥将要面对的艰辛，禁止不住潸然泪下。

这个阴�爸钡�02年我考上大学，家里的话题重心才有了一点改变。我是村里面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，一贯沉默寡言的父亲，在那个夏天，喜上眉梢，也津津乐道起来。那种自豪的感觉代替了他的忧愁，却掩盖不了逐渐憔悴的面容。

终于上大学了！大二，04年，父亲节，听着广播，走在校园里，越发地觉得应该打个电话回家，以表达对父亲的祝福。但是电话一接通，刚好是父亲，我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，竟然哭了。父亲还没等我说更多的话，转头把电话给了母亲：“是妹子，找你的！”

依然会梦见油油的青草，与过往不一样的，是对父亲有了一点点的依恋。快入冬的时候，家里打来电话，说父亲晕倒了！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去，哭了一路，想了一路，其实我知道，这是当年累得，耕田，打石头，做苦力！小黄，沉默，勤恳，为我们家付出了一辈子。父亲，沉默，勤恳，为我们付出了所有的心血，为三个子女和家里操碎了心。而正当他可以有条件享受生活的时候，已经是满身的疾患。那曾经一鞭一鞭地敲打在小黄身上的鞭子，如今正举在自己的手中，不正一鞭一鞭地敲打在父亲的身上！谁能想象当时我的那种罪恶感呢？

哎，写到这我的眼泪就留下来了，父亲的一辈子不容易，自我上大学后身体就一直不好，每天都靠药支持着。好不容易我大学毕业了，以为能好好孝敬他，他却走了，走的时候还说最放心不下我，还在为我和孙儿们操心。我从小最怕鬼神，可是，自父亲去世之后，我无数次地再梦里看见他，我一点也不害怕，我知道是他回来看我的。事实上，我从来没有感觉父亲离开过我，有时候，别人问起来，我要想一想，才说“父亲已经去世”，说完还觉得有些奇怪。

不久就是父亲节了，向父亲问安，也向天下的父母问安。远在他乡的子女，父母的健康就是对子女最大的支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