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

走过日日走的地方，却发现自己那样渺小。这城市太大了，每个人都好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，只要有一点点的小沟壑，都足以让自己爬得筋疲力尽。想到小时候，我蹲在地上，在蚂蚁爬去的前方，拿上棍子划上一条深深的沟壑，那只小蚂蚁掉进了小沟里，好半天才爬上来。

住在高楼里，却依然能感受到城市的心跳。远一点的地方是大马路，八车道的马路上虽然有红绿灯，可是车子还是呼啸而过，发动机有些声嘶力竭，就好像村子里的牛，不见了牛犊，那深深的呼喊，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都掏出来似的。特别是下班的时候，我坐在窗子边上，车如流水一般，从那条白色的马路，不应该是白色的河流里飘动着，车子就是流动的水，缓缓地流过。却是那样的慢，只能听到沙沙的声音，好像秋天里风吹树叶，或者是叶子被秋风吹得掉了下来，那样的悠长而又轻慢的响声。屋子南边立着的柱子上，有一条线一般的轨道，轻轨车来的时候，呼的一声，好像一阵风吹过，马上就宁静下来了。

暮色四起，而随之四起的是城市里的灯火。每一幢楼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，有些黑色倒是衬托出了楼房的另外一种美丽。整个房子浮在一片白色的莲花里，散发着透明的轻盈。

有月的晚上，那朦胧的月色，却笼罩不了城市的颜色。如水的月光只能横扫半空，远天的星星跟城市的灯火交织一起，分不清那是星星，那是灯火。只有夜深的时候，飘进窗子里的一排月光，让我看到家乡的味道。不过这月光很快就转移了，倒是城市里那淡淡的黄，映着窗子，好像一片黄昏的暧昧。

整个夜晚，城市都有声音。半夜里，马路上那些下夜班的人，有人唱起了歌来，歌声嘶哑而又疲惫，好像他们就是唱着这歌声慢慢地睡去了的。某个工地上机器还在工作，这城市，一点都没有闲下来的意思。想想也是，城市里没有声音了，这城市离死亡就不远了。声音越多，城市越是繁华。想那时候在小县城里住，一到晚上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，到了半夜里，连街道上的路灯都关了，真的如乡村里一样。

没有蝴蝶，也没有小鸟，想必它们都上不到这样的高度吧，更谈不上萤火虫了。从窗子里看，对面的楼那个窗子里，有皮影一般晃动的剪影，一会儿东，一会儿西，甚至还站在阳台上，忙了一阵，然后又进到亮堂的小格子里去了。

想想日日走过的路，在晚上的时候却是那样的陌生。这条路走了好多年，应该说闭着眼睛都摸得到，可是在城市里，却不能说这样的话，说不定明天一个挖机，三下五除二，就改变了一条路的格局。在城市里，最容易改变的就是它的面貌。你要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，十年后，不，五年后，你却不知道你原来住在哪里了。

不断闪烁的霓虹灯，那是城市里的眼睛，一眨一眨的，你看着那样的亲切，可是它却不是在看你，就好像这城市，你觉得它很是亲切，等你一转身，它又是另外一副模样。太大的城市，有太多的诱惑，却也有太多的隔膜。

从窗子里看不到城市的花草。却能闻到城市的味道，一股尘嚣而上的味道，有些腥，又有些咸。要是你走到马路边，那些大朵大朵开着的花，那些蓬勃而绿的树，却少了乡村里清新的味道。我在窗子边上也养了一些花草，只是偶尔能闻到一点点的香味，其余的时候，它们的香味，好像都被城市的味道卷走了。

城市里绿化得很好，有很多的树，也有很多的花草，只是从窗子里看，那些绿色，只是城市里的一点点的裙边上的点缀。我有的时候想，一个人，要是能站成一棵树，在这城市里，呆上百年，甚至几百年，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。

就是关上窗子，城市里的声音还是一丝丝地钻了进来，让你不得不去想，那是什么声音，幸好我这屋子离机场不近，半空里的飞机，只是震动得玻璃细细地抖动几下而已，半夜的时候，忽然砰的一声，也不知道是那里落下去的铁锤，可能是城市成长的声音吧。听习惯了，反倒觉得是一种城市成熟的声音。

当你把客厅里的电视打开，声音放大，外面却什么都听不到了，这时候你才感觉到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了。

不过，很多时候我喜欢把窗子开了，坐在窗前，听城市里那些声音，看看窗子外面的风景。能在一座城市里，有一个这样的窗口，也算不错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