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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念或怀念:给父亲

作者: 左马右各2016/03/04亲情故事

父亲去世之后就一直活在我的心里。这样想的时候,就会感到心中的土层下,扎着的根在动。这是血脉里的根。

一个人总是在父亲那里寻找到生命的来处,就像小时候总能在母亲的怀抱里得到温暖一样。父亲该是和“伟大”“崇高”“光荣”等等闪着光芒的词汇站在一起的一个形象。但我想到父亲时,不是这样。我的父亲,在我的成长中,总让我觉着我的脚步就踩在他的肩背上。他的肩背比不了大地宽厚,但承受了我的成长。

记得儿时,他厚实的手掌轻轻落在我头顶上的时候,我仰脸看父亲,就觉得他的目光比地面还低。

年前的一天,工资部门通知我可以领荣誉金了。我知道我在煤矿已经工作了三十年。那时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愿望,因为我想到了父亲。父亲没有活到能够享受儿子这唯一的感到荣耀的时刻。他的儿子在一个平凡的职业里坚守和经受了三十年。父亲把我们从故乡带出来之后,是希望我们走得更远的。那是一条可以到达梦想的边际的路。我们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长大,在父亲看来是一种失败。我在他的遗像中看到了这点。他的目光那么忧郁,那么深。

父亲16岁离开故土,只身来到了煤矿。我16岁的时候,踩着父辈们的脚印也走进了煤矿。在我没有真正知道煤矿之前,煤矿是我站在故乡运河堤岸上向着远方的遥望,是一座高耸的铁架带给一个少年的惊恐,是在一个黑洞洞的门里会走出一群疲惫邋遢、面相黢黑的人。就在这样的一群人里,走出的一个来到了我的面前。我努力之后才认出,是父亲。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糖烧饼,递给我,摸一下我的头顶,叫我早点回家。我就兴奋地啃着那个带着他体温的糖烧饼小跑着走了。如果那时有人问我幸福是什么,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:父亲给了我一个糖烧饼。可惜没有人给我这样的一个机会,父亲也没有机会听到这样的话。我们都错过了一个表达幸福的瞬间。

那时,我并不知道父亲就在我转身离开后会在一个地方站很久。那时父亲也没有想到没过几年儿子就站到了他的队列里。

我站到了父亲的队列里。一点骄傲都没有。父亲有点无奈。这是一件让他一想起来就揪心的事,一段时间里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。他在煤矿工作多年,他知道儿子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莽头撞脑的傻小子。

儿子对煤矿理解得太浅。一个世事太深。他担心着他。

他担心他的程度要远远高于担心自己

虽然那时他已被查出患有严重的肝病,但只要他那没心没肺的儿子有一周不从他工作的煤矿回家,他就拖着带病的身体骑车二十多公里去探看。儿子见到他时总是问这样的一句话:有事吗?他回答的永远是这样的一句话:没事,来看看。淡淡地说,很轻。那时,这就是父亲和儿子的交流。

有一天,在一个梦里,我遇到了来看我的父亲。我还是像从前一样问了一句:有事吗?他还是那样,很轻地回答:没事,来看看。醒来后我就觉得奇怪,父亲去世后几乎很少梦到他,像我们彼此间没了音讯。他终于肯在梦里来看我了。想到这里,眼泪就悄悄爬出眼窝,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。在夜的深邃里,那一片湿渍竟也温暖。

每年清明、祭日和其他一些祭奠他的日子里,我和妹妹都会到墓地去。他住在那里。在墓碑前摆上祭供,烧一些纸品,说一些只给他也只有他才能够听懂的话,默默地陪他一会儿。他离开的十几年里,大多时候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守着寂寞,等我们。而我们来得又是那么少。临走前,我们在墓碑前跪下,磕头,和父亲告别。说的都是重复多遍的话,我们走了,还会来看你。父亲再也不能来看我们的时候,我们就只能这样一次次地去看他。是不是还有一个秘密的通衢在心灵里,亲人之间,我想该是有的。

这样的一个仪式,象征大于实际。有时我就想人欺骗自己的时候也愿意用一种善良的方式。

父亲也就这样在一个仪式里成为我们生命里无法割舍的托寄。但母亲总是用一个佛教徒的方式来对待父亲离去这样一个事实。她是在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后开始平静地对待父亲离去这件事。她曾经想过父亲去世后,这个家怎么过,她还能怎么活。这个家还在过,我们还在活的时候,母亲接受了父亲离去的事实。她相信父亲活在现世的另一个世界里,与我们同在。她用了一句话总结父亲:就这么大的缘分,跟我们。我对这句话理解得稀里糊涂,不敢说懂,也不知道有什么是可以不懂的。

一个男孩子在成长中多少总会对父亲有点在内心里的排斥。在一个家庭里如果父亲过于严厉,男孩子会反叛。我性格里缺少叛逆因子,但会经常犯错。

在我们家,父亲像是没有那么严厉。我几乎没有挨打的记忆。只是听母亲说小时候有一次父亲狠狠地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。晚上我睡着的时候,父亲在母亲的埋怨声里轻轻抚摸我屁股上被打得起了青痕的手掌印。母亲说,看,下手有多狠。估计我那时正在睡梦里遇见一大堆吃的,忙的都不知道该先吃哪样好。但那时父亲的大手,不知是不是打过我的那只手,在有点怯怯地轻轻地抚摸我。有时我会天真地想,在成长中没有被父亲打过的记忆,该不该是一个男孩子的缺憾。即便是在五年级的时候,我偷父亲的烟抽,偷拿家里金贵的细粮票换冰棍吃,父亲也没有打过我,只是用比平时看起来要严厉的语气和我很认真地谈话。你还小,不该抽烟。不该偷偷拿家里的粮票。父亲仅仅是说我不该。等我长大,参加了工作,学会抽烟喝酒的时候,母亲一次次地规劝我甚至还嗔斥过,而父亲在看着我和他隔桌而坐手持香烟频频举杯的样子时,并没有过多的反应,似乎他已默认了这样的一个事实。儿子在长大。

岁月的流逝中,我对父亲的记忆从没有完整过。就是那一个个远去的亲人也是这样。对此我很疑惑,也表示出困顿。如果人的一生是用不同碎片拼起来的一幅图画,那么父亲又该是这画面上的哪一块?那些亲人呢?

记得搬家时妻子问父亲的遗像怎么安放。我伸手接过来轻轻地放在书架的顶上。在那间屋子里经常只有我自己。遗像上,父亲的目光太忧郁。没有人知道有多么深的人世在这样的目光里曾经沉浮过。

我没有和父亲的目光持久地对视过,我怕自己经不住那目光,也怕扰了他。在夜深人静时,只是偶尔会拿出来看,那时会有一种想说话的冲动,但都被我忍住了。父亲的沉默似乎更深一些,在这样的默默对视中,我们都有点漫不经心。过一会儿,他就在我的眼睛里模糊起来。人就是这样,亲人在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,不在的时候想说却没有了倾诉的对象。我觉得自己就永远地错过和失去了这样的机会。幸运的是我还能写下一些凌乱的字句,算是叫作纪念吧。给父亲。

我想对父亲说:您和上苍给了我恩典。愿他在天堂里听见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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