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丈人过街

老丈人年逾古稀，身体日渐消瘦，子女们从乡下漫川送他到山阳县人民医院检查，结果很不乐观。我们以胃溃疡为由，哄他住下来治疗。他吃饭反胃的毛病，令他心思重重，脸上开不出一朵笑，这让晚辈们很担心。

“老丈人”是秦楚交汇地漫川人对妻子父亲的指代，只在背后向别人提及时这样说，当丈人面自然要喊“牙”（爸）了。“牙”只是吃饭吞咽困难，而走路快捷，他个大腿长，一般的小伙儿想跟上节奏，就得气喘吁吁。

常年生活在山沟沟的老丈人，走惯了荒草萋萋的羊肠小道和车辆稀少的农村水泥公路，猛然步入车多人多的县城街道，让他很不习惯，也让我们甚是操心，他要上街，我们都成了他的尾巴，陪他过街。过街也是土语，城里人叫得更掉渣，谓之“过马路”呢！

在城市，大凡十字路口都设置有红绿灯，指导人们安全通行。红灯停，绿灯行，城市里的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这个规则。老丈人不懂这些，他把挂在高高架杆上的红绿灯当成是柿子了，柿子绿了红，红了绿，一年又一年。不过，这些都是假的柿子，对丈人来说不管用。老丈人想到对面街上去，就抬脚开始横穿，急得我们上前拉着他说：等横杆上的灯绿了才能过去。他不解，自己在山里老家，从柿子树下经过，从来都没人说过柿子红了，人不能从树下走呢。若等到柿子鲜绿，那不得等一年才能过去？他说，这城里人就是怪，规矩多，不自由。

老丈人没读过书，是个大老粗。但他善于观察，每当红灯亮时，他看见有摩托车或行人横穿街道，就会忍不住问：他们怎么能过呢？我们就会向他解释：那些人不守规矩，不要命呢。他沉思片刻，自言自语道：哦。我看清了，他们在挡别人的道呢！这样会出危险的，你们可不能向他们学坏。此时，我们这些陪同的兄弟姊妹会忍不住噗嗤一声，开心一笑。我们有时陪他在没有红绿灯的地方过街，会告诉他先看左边的车道有没有来车，再看右边的车道有没有车来，不等我们说完，他就反过来教育我们：这是大路朝天，各走半边。你们做人也应该这样，不要越界挡了别人的路。

老丈人在县医院四楼的内三科66病房38床住着，小小房间挤挤挨挨4个床位，住着1女3男4个老人，素不相识的他们，不几日就熟络如邻居。有了他们的互相照顾，再加值班医生时时关注和白衣天使的细心护理，我夜晚可以不在医院陪护，能回到出租屋睡个安稳觉。因我瞌睡多，故而常常贪睡不醒。有天早晨醒来，时间已指向6：20了。我急匆匆赶到医院病房，发现丈人不见了！问旁边的老人，他们也不知道丈人什么时候起床，又去了哪儿？吓得我我转身噗噗通通下楼去街道寻找，走出医院门口不远，就望见丈人在街道对面等红灯变绿，然后，小心翼翼地踩着斑马线到了街这边，当他猛然看见我站在面前时，先是一愣，转而苍白的脸庞上荡漾一圈儿笑意，连指头蛋儿大的几个黑斑也泛起了幸福的涟漪。他说：去买豆腐脑儿吃了。自己会过街，你就不要辛苦地陪着了！我听后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，一边走一边诙谐地警告：以后不能这样了，陪你过街是你女儿交给我的首要任务呢！他扭头看看我，又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