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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生

作者: 慕诗儇2016/02/24经典文章

又是深夜了,可我竟连一丝睡意也无。桌案的灯光旋得很亮,将我的影子驱逐到寂寞的死角。它菲薄地躺在那儿,安静得没有一波呼吸的起伏。我看着它,像看一个早已背弃的誓言,如此荒凉,如此可笑。

我不知道,那一年,那一隅红楼里,那位名唤黛玉的女子是怎样对待青灯之下自己茕影的。或许,她宁愿撕碎焚尽,也不容它跌落在污浊的俗寰,被些许香艳的目光作暧昧地攀爬与游走。

我没有勇气毁掉自己,只是于窒息的孤独中缄默枯坐。一任思绪放空,直至灵魂出窍。

一九九一春。我以一缕幽魂的形体飘荡凡世。红尘腊梅即要开谢,紫陌桃夭还未吐露花信。我将暂失栖所,可未及择枝,半卷春风以雷霆之速折了最后一朵梅瓣。慌乱间只得匆匆打尖投宿。

凝眸四顾,忽见竹篱掩映深处。俊逸英挺的男子和清约妩媚的女子正寻找着彼此隐秘的缠绵,几乎是狂热的,深深陷入水乳交融的鸳帐中。我轻輭飞降,想亲近这一双旖旎璧人。

却没有料到,那根本是个无法潜逃的禁地。我才抵足,便似坠落十丈浓雾,迷堕津度。等我醒转,已经被囚于乳白的羊水里,进退无路。恐惧沿着血脉疯长席卷灵识。倏然我听见一道温顺的声音难以抑制惊喜,“留下吧!你是父和母爱的结晶”。

我从来没有被挽留过,遂为这一番亲昵之情融化。魂魄安心地依附着骨肉,用蜷缩的姿势眠在温暖的子宫,宛肖露营杨柳岸晓月的怀抱。

再没有一座宫殿,比妈的身体更神秘,更神圣。面目在此凿塑,凹凸得若山若谷。远岫眉,胭脂唇,眼睛汲取了明前茶的清澈。

日子一天天流逝,柔软的腹像不能再承受我渐屈伸的脚踝。于是分娩,一场妖冶的红雨倾盆而下。血色,成了母亲的祭奠。而我尚来不及捎走遗留的前生今世之谱便大哭起来。

我从未想过会离开妈妈慈怜的目光,正如我从未想过某年某月因适龄要出阁。

聚散离合皆有缘。因缘,是姻缘的天劫。谁能避得过?又何必苦苦挣扎。

人一叩首便成了“命”。

不若将人间悲欢装进笑佛的大肚腩。可惜我还是只能说,不能做。

爱情,是一条无足的鱼,游得过沧海,却走不过桑田。它唯有葬身三界之外,葬在水与土的交接、昼与夜的衔接。至此,方不用再被风尘沾染、被世俗霜欺。或许,这是最美丽的结局。

陌人入眼白。惟有一个人因霸道久居于自己的墨色瞳孔。如今鱼之眼全黑,若无那座上王,想必也没人可扰乱鱼之禅或鱼之魔了罢。鱼的心事,似乎只愿说给水听。

毕业后返乡,一起回归的还有张扬娴静的旧时光,以及隽朗洒脱的少年。岁月流深,少年仿佛也沉谧内敛起来。

近段时日,他常常晃过梦境干扰我的睡眠。以至我清晰地记得他上身米白色的英式菱形格细线针织裳,微微露出里面敞口蓝色细纹的衬衫领口,下身蓝灰色丝绒裤。简简单单的搭配,因他穿着,端端彰显出几分帅气清贵。

是的,他将永远鲜活。心中总有一个人,会打败时间

其实,深知每一场相遇,都应是蓄谋已久的偶然。它该是最初的怖忧,譬如月盈的下一秒是月缺。它当是最终的福祉,哪怕永不再见,左胸里巨大的疼痛也含抹喜悦

我希望,我能够一直怀着憧憬去生活。哪怕是在莲灯古佛旁了此残身,亦可在心血的沁养中凝结为一枚殷红剔透的舍利子。

更何况,我还有你,妈妈。前世那一次惊艳的青眼,到底成就了今生的至亲。

二十五岁。这般尴尬的年纪,不复青涩,不够苦涩,只是生涩。

妈妈,我终是摒不去那份洁白若的素志了。这一世,都没人能懂。你和他不能,我也不能。它不属于人间,惟能被我自己悄悄吞咽。

我听见遥远的绝响穿越时空而来。有骨骼的断裂,有灵魂的碎碾,一腔难以排遣的忧思充塞于天地江山之间,如刀剑,如海雾,铭肌镂骨,渺无际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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