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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肉

作者: 侯占良2018/05/14情感散文

母亲吃斋念佛,从不吃肉,但看见别人吃肉,却总是耸着鼻子吸纳肉香,而看见儿子吃肉是她最惬意的享受。

1963年困难时期,饥饿坚定不移地给全国人民统一“减肥”。我那时腿细头大眼窝深,走路晃荡稳不住身。母亲每每抚摸着我的大头歉疚地唠叨:“要是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,我娃也会有一张富态态的佛一样的脸的。”那年3月1日我过7岁生日,2月29日晚母亲一边纳鞋底,一边喃喃地自语:“老天爷能给我儿端一碗肉,我天天给他磕响头。”许是心诚则灵,母亲竟然梦想成真。

翌日母亲去茅房,瞄见队里的老母猪带着七八头猪崽在粪池边哼哼唧唧地觅食,一头腿有点瘸的小猪一个趔趄滑进了粪池。母亲事后说她本来想抢救那头可怜的猪娃的,又怕我家成分(富农)不好,招惹灾祸,就跌跌撞撞地又重新蹲进茅房。后来,那头小猪就淹死了。死猪被草灰掩盖着,村人们谁也不曾看见。

母亲大半天立坐不安,一会儿去厕所路上寻丢了的针,一会儿在茅坑沿找“顶针”,一会儿又捂着肚子独说独念:“没吃啥瞎瞎东西呀,咋恁难受……”几次连着上茅房,最后一次上茅房时提了半竹笼柴禾,趁着四周无人,麻利地捞起死猪崽,隐在草笼里贼似的溜回家里。

于是,在我7岁的生日晚宴上,我吃上了终生难忘的一碗猪肉。

38年弹指间,2000年的3月1日,父亲打电话说母亲要到西安查病,让我去火车站接人。在熙熙攘攘的茫茫人海里,我的70岁不识字的农民母亲紧紧抱着个破包,眼巴巴地朝我走来。日月不饶人,母亲已是满头白发;生养劳作,儿孙们透支了母亲身上的所有剩余价值,留下的是瘦骨嶙峋,满身病痛……走近母亲的一瞬间,我的眼窝潮湿起来。

从车站到我供职的单位五六里路,我叫来出租车,母亲急忙忙地直摇手:“不坐不坐,花哦闲钱弄啥呀!”不坐出租车,我们娘俩走走歇歇,歇歇走走地回单位。一路上,母亲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破包,我几次要帮她拿都被她拒绝,且数落我:“看你毛手毛脚的样子,我不放心。”我不知道母亲包里有何宝贝,也许是看病的钱,既然她老人家不放心我,我也就只好随她了。

到了住所,我对母亲说:“,查病的医院已经联系好,您坐了一天车,先吃饭,再好好歇一夜,明日去看医生。”

母亲紧蹙眉头,捂着肚子“哇哇”地吐着说胃病又犯了,饭就不吃了。说着,从破包里拎出一个大缸子递给我:“娃子,今天是你45岁生日,妈给你熬了一碗肉,趁便给我娃带来了。”

吃着母亲带来的猪肉,我把嘴皮子特意拌的贼响。母亲看着儿子的馋样,蹙着的眉头绽开一缕笑意,血黄的脸上漾满幸福,慢慢地靠在床上打起了均匀的鼾声。给母亲盖床单时,看一眼母亲深陷的脸颊和桌子上的猪肉,再看一眼自己腆起的肚皮,我一下子眼泪汪汪。我一辈子在土坷垃里刨食的农民母亲从来不曾想过,她的那个既不孝顺又没本事的儿子,其实早已经把自己喂得膘肥体壮,却是很少想起他的母亲也有生日,也需要关爱……

母亲,原谅你那个不孝之子吧,45岁生日那天您带的那碗肉,让您的儿子又明白了一些事理:人盼人爱更要爱人,特别是自己的母亲;孝敬父母就要像歌里唱的那样“常回家看看”给爹妈揉揉腰,捶捶背,说说话,而不仅仅是每个月给几个油盐柴米钱。

母亲,请相信,您的儿子会重新做“儿”的。只是您看不到了。您和父亲都早早走了,你们决绝地掐断了儿子重新做儿的念想,用早行惩罚儿子,让儿子后半生每每吃肉便追悔莫及,泪眼婆娑,心怀忐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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