绞大罾

那天上午，我到渡口等人。渡船还没到，我在外面的围墙边观赏前面的海湾。正值涨潮，海水已浸没围墙脚一截了。海面就像一块晃动的碧玉，飞驰的快艇抛出一条条灵动的白练，盘旋的海鸥画出一道道优美的银线。

右侧的墙边有一截小巧的桥斜着向海里伸。桥的宽度约 六十公分，长度三十米左右。近岸数米是步级阶梯，余下的坡度很缓。桥是钢筋混凝土结构，桥面由十来根柱子支撑着。此时，海水刚浸没桥下端一二米，涌动的海水拍打着桥下，发出啪啪的声响。这么小的桥是干什么用的呢？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
我望着海面，突然看见桥下端外侧，一口大网缓缓升出水面，渐渐升高。啊，是过去在浅海中常见到的大罾网。这网四方形，四角系在四根铁管的上端，铁管下端拴在四个固定点上，可以自由活动，铁管上端各绑着一根绳索固定在左右两边的木桩上。罾网前面的两根铁管上端绑着“丫”字形的绳子，“丫”的主绳便是动力绳子，这绳子一拉，四根铁管便向前竖起来，网便向上升起来了。这时，网的底部还没有全部离开海水，看到一些小鱼在翻动，网却又被放入海水中。也许是因网中的鱼太小，就不捉它们了。

我再细看，动力绳子是从围墙边的一间铁皮小屋里伸出来的。我转到小屋门前，只见小屋旁边长着几棵茂盛的枇杷树，那交织的树枝撑起一层层宽大的叶子，把屋子遮得严严实实，还有一些枝叶向着屋外的海里伸。走进屋里，一股清润的凉气向身上袭来，把那灼人的暑气驱赶得一干二净。小屋里是另一个世界。

小屋是打开一截围墙修建的，屋的里墙就在围墙的石基上。里墙也开一个门，门就正对着前面的小桥，门右侧开了一扇很大的窗，窗上方斜撑着一块板，可以遮挡西面射来的阳光。窗下面是一大块光滑的木板，板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，门口蹲着一个稍年轻的男人在抽水烟筒。网的升降是由坐在木板上的中年男人操纵的。他的右侧有一转动开关，他的身后是一张方形的小平台，台上放着茶壶水杯，台下藏着马达及绳索滚筒。

中年男子又按动了开关，罾网渐渐升起，底部渐离水面，见有数条鱼在网里乱蹿乱跳。男子按定开关，站起来，拿起斜放在石桥上的长柄小网兜，沿着小桥走过去，将小网兜伸进网中，把蹦跳着的鱼舀起，提着走上来，倒鱼在水桶里。啊，小桥是走下去舀鱼的。男子放好小网兜，又坐回木板上，按下开关把网放入水里。随后，他转身提起台面上的茶壶倒上一杯茶，慢慢地喝了起来。喝完茶，又拿过水烟筒，抽了几口烟，便吞云吐雾起来。

我问中年男人：“师傅，在这里绞大罾，一天能捉多少鱼？”他说：“说不准，有时多一点，有时少一点，可维持生活。”我问：“什么季节鱼最多？”他说：“夏天最热冬天最冷的时候打的鱼最多。”真想不到，在这近岸处也能绞大罾。

记得以前常看到绞大罾，那是随船进行的。船驶到浅海上，想在哪里抓鱼了，便抛好锚把船固定好，再在前面插好竹竿，把网装好。绞大罾的轮轴在船上，轮轴上插着一根根木柄，一根长长的绳索一头系在网上，一头绕在轮轴上。转动轮轴靠人操作，一个人坐在轮轴后，用手握住上面的木柄向后拉，脚踩着下面的木柄往前蹭，轮轴就转动了，绳索就把网拉起来了。另一个人便提起长柄网兜，握着长柄棹着竹排，前去把罾网上的鱼虾舀起来。转动轮轴的人要花很大力气，此人一般是五大三粗的。而眼前这绞大罾用马达带动轮轴了，一个人搞掂，优哉悠哉。

看着大罾网一起一落，不少鱼被捉进了水桶里。我想，拉网捉鱼是以动制动，绞大罾却是以静制动。一张二百多平方米的网沉在水底，对鱼来说就是一个陷阱。过去笑话守株待兔，这渔人不是守网待鱼了？他坐在木板上，望着海水涌动，银鸥飞翔，一壶茶，一张网，绞大罾竟是如此惬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