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秋天

（一）

九月乡野，秋阳艳艳。

路边一群颀俊的意杨，叶叶应风接掌。一只星点花冠的戴胜鸟，轻捷地闯过风，穿过高柯，飞向遥遥的桥的那一边。

那座老砖桥，雕栏已朽，依然荷锄而归的农人，护着身下悠悠而过的小河。水浜边，芦竹成簇，一枝枝顶着绒绒的青红穗子，倚风摇曳生情。秋水潺缓，波鳞闪闪若金黄色罗文纸。是谁放了农寨中的几只黑鸭子，正振羽扑向小河，往飘荡的苹芰间嬉戏觅食去了。

蝉声渐哑，留下雍容的水稻。这些大地的金色恩宠，占满了整片田畴。远离市廛，她们穿越了无际的历史，信守与农人的一期一会。丰饶的土地前，她们将步入成熟，渐次谦悯地俯身感恩。

明蓝的天宇中，丝绵般的云絮，停停歇歇。天籁默语，便容不得尘间的聒噪，连素日里嘈嘈的农人也关上了话匣子。他们担了水为干渴的芋艿浇水，拿了梿枷给门前黄豆秆打豆子。

待得几日，豆稻入了仓，许将告别这样的朗朗晴秋了。

回眸去，智人亦该感念秋日所赐的缄默之悟……　

（二）

东方庭院之一隅，总也少不了芭蕉的碧影。

早岁，极喜韩退之的“芭蕉叶大栀子肥”。春末新雨罢，此景撩人盈盈喜幸之感。今儿偶读清代女才子吴苹香，一联“芭蕉叶上听秋声”，真真深得吾心。可见，芭蕉宜喜更宜悲，宜春更宜秋，宜晴更宜雨。

薄暮时分，携二三老友，往北后老街闲游去了。从黄龙士棋院入里，顺着南北向的老砖路闲步，见到了不少小松盆景，虬龙毕现风致不一。这些永远把四季定格于春岁的绿植，让人忘了笼于身畔的秋气。

俟步步迂回，折入院落时，我们已被捉入秋雨的罗网中。这座闲庭虽为新制，却也青瓦翠檐，静谧中氤氲着岁月遗存的缕缕风华。美哉，庭之角的几株芭蕉，舒朗高硕。扇状的叶片接雨应风，摩挲摇曳，舒卷中让人弥生悲秋之慨。

此时，远处的桂子也偷偷打开了香囊。那个小孩，奔完院之角落也不觅香源归处，赖得老友之雅说：“此乃桂魂，并非实桂，赶来扑扑芭蕉的愁煞气的。”一波看客听来，浅笑无语。独我，眼心意都还痴在芭蕉的绿意中，不能醒来。

如此亲昵芭蕉，远隔了“芭蕉叶上听秋声”的况味，却颇能领略她与风雨、庭院和人心所达成的闲寂。彼时，我总算从无言的芭蕉中读到了历朝古诗中的粒粒秋心。秋风秋雨中，她们的愁哀不会寄予暖闹的桂香，只能一声梧叶一声秋，一点芭蕉一点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