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当水击三千里

离老家四百米左右，有一口占地约三亩的山坪塘。顺坡爬上五六分钟，就可见到它的尊容。在我小时候，它俨然是我的“大海”。

这口塘和我的启蒙老师紧密连在一起。

老师姓敬，人长得高大，脸型俊朗。教我们的时候，他30岁左右。算起来，他是我的表叔，对我、对我们一帮小孩都特别地照顾。

他爱讲故事，有一天课上给我们讲了一个古代英雄下海擒龙的故事。看我们听得陶醉，一时兴起说，这个算啥，我十多岁的时候，背着一块石头，就能在水底游两个来回呢。我们睁大惊奇的眼睛难以置信。老师笑笑不屑地说，等天气热起来的时候，我给你们游游看。课堂上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掌声和尖叫，老师手一挥说，对不起，这次考试得90分以上的才有机会。顿时，教室安静得连针掉地都听得见声音。

不知是试题浅还是一帮野孩子心头有劲，反正小学四年级那个夏天，全班破天荒有二十多个人数学得满分，这个在村小算是绝对的奇迹！

老师有些得意，自然不会忘记他的承诺。某个艳阳高照的日子，我们跟着老师，一路兴奋尖叫，打打闹闹，就差敲锣打鼓。老师走在前面，像极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，不时地扭动脖子，拉伸手臂，做着准备活动。

堰塘离家近，我很多次跟随母亲在这里洗衣玩水，丝毫没感受到它的美丽。但就在那天，我不仅感受到它的美丽，还嗅到这个堰塘居然充满神奇的味道。

到现在我都记得，到了岸边，老师一声口哨，我们马上排成一行。老师说，你们站好了，谁也不准乱动，回去好好写篇日记！

说完，老师一个猛子扎下去。那身姿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，随时都可以在我的脑海回放！老师伸展着双臂，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，只见清澈的水面激起朵朵浪花，老师的身影便化作一条蛟龙！

岸边马上响起叫喊声：加油，加油！二十多个小孩扯开喉咙不遗余力。附近的人看到如此欢快的场景，也纷纷聚过来。

30秒，一分钟，一分半钟……正当我们有些莫名害怕的时候，一个眼尖的同学大喊起来，快看快看，老师回来了，回来了！

就在入水处，我们清晰看到老师潜水的背影。他已畅快地游了一圈。也许是听到我们的呐喊，他把头探出水面，抹了一把水，朝我们得意地笑。

岸上随即爆发出地动山摇般的掌声。

老师回去让我们写日记。过去三十多年的时光模糊了很多人和事，包括我的激情和梦想，但老师点评日记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。有个同学说，老师真伟大，那么大的堰塘能游一圈。老师说，游一圈算个啥啊，巴掌大的堰塘！有个同学写道，真羡慕老师有那么强壮的身体，我以后也要学游泳，力争游两圈！老师说，这个算是志向么？

同学们都不敢再出声，不知道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！老师随即在黑板上写道：

自信人生二百年，会当水击三千里！

老师说，有本事就像毛主席那样去游长江，别在巴掌大的地方折腾！

我们不懂。多年以后，我从当老师起步，又转行干了些别的，见过一些江河湖海，历经世事沧桑之后，我才明白老师当年的寓意！只可惜，我还是只能把老师的教导深深埋在心里！

今年夏天，我抽空回了老家，再次去看看了山坪塘和我的老师，山坪塘维修后焕然一新，老师退休后依然容光焕发，心头不由万分欣喜。站在坝边，耳旁又响起小时热血澎湃的喊叫，想起那激动人心的画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