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盖屋

作者: 徐兴华 徐帅2016/11/19情感散文

说起盖屋,老百姓又喜又忧。因为盖屋是凝聚精神力量、改变家庭面貌的大举动,又是穷尽全家积蓄、耗费脑力体力和一生最艰苦、最难忘的事,它不仅标志着一个农民家庭的兴旺发达、生活面貌的改变,也是他们凤凰涅盘、变梦想为现实的奋斗体现。

上世纪70年代,我家打算盖新屋。刚开春,父亲就带领我们把家具、被褥、锅碗瓢盆全部搬到隔壁张奶奶家,全家临时住在那里。然后,父亲找来亲友把旧房推倒,挑选出还可以利用的砖瓦木料,启动盖新屋。

我们一家蜗居在张奶奶家两间旧土屋里。我和弟弟妹妹放学后,不是去废墟上帮着大人挖土、推车、捡砖头,就是在家里提水、做饭、打草苫子,晚上还要挤在煤油灯下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。

备好了土坯和砖瓦木料,就开始盖屋。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帮忙,和灰的、搬砖的、抬檩条的、运坯的……叮叮当当,一派热闹景象。大娘大婶们围着灶台烧水做饭,说说笑笑,我们这些晚辈们给大家搬凳子拿座位,父亲母亲不时招呼大伙喝茶抽烟。掌管技术的恩波爷爷,左手握卷尺,右手拿竹竿,耳朵上夹着铅笔头,一会儿招呼东边的搬土坯、和草泥,一会儿吩咐西边的扛过木、备檩条,别人在背后喊叫他也装作听不见,一副总指挥的架势,很是神气。一天工夫,新屋就凸出地面,初见雏形。

我和弟弟趁收工的机会,迫不及待地跑进半高不高的墙围子里,东转西串,爬上爬下。记得那天晚上写作业,起的作文题目是“我的新家”,刚写到一半,父亲就急急火火闯进屋来找雨伞,母亲跑到左邻右舍又叫又喊。霎时间,老老少少打着手电、抱着塑料布、呼呼啦啦、黑灯瞎火地朝屋场跑去……

在墙体垒到接近平口时,搭设的架板够不到了,打小工的叔叔们就两人一组、喊着号子向上奋力扔坯。“又来一个呀——嗨哟!”只见一块块土坯“飕飕”地抛向空中。站立在墙顶的师傅们,艺高人胆大,个个弓腰叉腿,眼明手快,每人都是单接稳端,轻松应对,撂坯可榫可卯,坯体一次就位。望着节节攀升的新屋,周围的人群喜笑颜开,站在场子中央的恩波爷爷一直仰头挺胸,目不转睛,时而背手、时而抽烟,一脸认真和严肃。

夜幕降临,我和弟弟妹妹们围坐在即将盖成的新屋前,尽管寒风凛冽,连日饥饱不均,个个灰头土脸、衣着不整,但是流露出的是满脸的喜悦和兴奋。我使劲攥着小妹妹冻得冰凉发紫的小手,擦去她嘴角的清涕和涎水,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……晚上,挤在用秫秸秆铺就的潮湿的地铺上,久久不能入睡。半夜里,又隐隐约约听见母亲悄悄起来披上棉袄,跑到漆黑的院子里望天上的星星……

中午时分,上梁大吉。人群聚集在新屋正前方,一齐把目光投向露天正房的上空。一串用红线绳系成的铜钱和一束红彩绸,挂在那居于制高点的梁檩正中下面,耀眼醒目,随风飘荡;梁檩上的红纸写着“上梁大吉”、“吉星高照”。母亲在地面的小方桌上摆上各式贡品,双膝跪地,点燃火纸,嘴里念念有词,仿佛在以庄重的大典仪式和内心的虔诚表达对祖先的祷告、对今人的祈福……飘飘撒撒的纸灰还未落地,两串鞭炮同时燃起,噼噼啪啪响彻在新屋上空。

高高矗立的屋架、横亘在顶处的檩木、鲜红的楹联、摇摆的铜钱、飞来飘去的纸灰、阴阳八卦图案与贡品和香火,在弥漫的硝烟气息中营造出一种吉祥与神圣的气氛,勾勒成一番象征家族图腾和乡俗文化的特有内涵,也意味着一座繁衍生息之地的涅盘重生。

上梁结束,一溜用旧门板排成的饭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,这是盖屋以来规格最高的一顿饭——玉米窝头比平时掺加了豆子面,棒子黏粥改成了白菜汤。乡亲们一阵狼吞虎咽之后,又爬上房顶……待砌完烟囱上的最后一块砖,算是新屋大功告成。

如今,老百姓日子富裕了,农民盖屋再也不用披星戴月、饥寒交迫、挨冻遭罪了。房主只管备足钞票,给包工头指指在哪里建房,提出盖屋的设想要求,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。但是,当年哪一家盖屋全村老少出动、大娘大婶们跑去烧火做饭的场面不见了。今年三月,弟弟要在老宅基地上盖新屋,我专门跑回老家两趟,村还是那老村,人还是那熟悉的人,房还是老百姓住的房,望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盖屋的感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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