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记中秋

我走在未走完的路上，江南烟雨纷纷谢幕，我还没来得及喝彩鼓掌，“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已如莲花的开落”。时间结成了一颗硕大的莲子，挂在秋夜的朗朗深空，望着它，心便一沁凉。

阳光扬起的尘土的喧嚣沉寂了下去，月光把世界的每个微小的毛孔细细抚摸了一遍，就像涂上了薄薄一层酥油，白天里粗糙的一切变得耐人揣摩。今晚的月亮并不十分圆。

水泥路面明亮可鉴，我走着这条早已与坎坷无关的路，事实上，它的平坦正是它的狡黠，一个转弯便挡住了未尽的曲折。隔得很远，我就听到了草坡上蒸腾的说话声，笑声，远远地让我想起家宴时爸爸做他最拿手的酱子鱼，我前后左右地围在灶前，瞪着眼睛闻那开锅之前按捺不住的喷香。对那块大草坡，我谈不上有好感，它常常让我觉得除了能为大气层增加些氧气这点好处，它就像被三幢严肃的教学楼监守的一块无奈的面包。而今天晚上，就在那块软茸茸的大面包上，那么多少年男女站着，坐着，说着，笑着，他们围成一个个圈，包容在属于他们的集体里，挥动着制造舞台气氛的荧光棒。我在路边停下来，昏黄的路灯光照亮我的鞋面，他们众多而层次不分的声音酿在薄薄的灰暗里，像一首复义含混的现代诗，我听不清，看不清，幸好偶尔一两句显然努力高声的话语已足以挑明主旨。眼前的热闹其实是一个个班级借机举行的一次必要的班级活动，他们还无法发展成一个没有班级界限的集体狂欢。这对于节日的本意，这其实没有关系。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在这一天竟忘记了思念，因为他们过于快乐了。

有一刻，我对自己的驻足感到可笑，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呢，今天是中秋节。从古到今，吟咏思乡思亲的诗篇繁若星辰，灿若珠玑，虽是不同的话语，却是一样的情绪。我们不过借它圆满的日子，来比兴我们的心意。这天上玉一般圆圆的一团，它是一种逻辑的起点，已经约定俗成到现在依然历久弥新。它是一个故意的空白，就像我们视线的盲点，多少时候我们视而不见，而它就明明白白地摊开，不理会那包罗万象的隐喻需要遮掩。

然而，我却是个旁观者。我仰望月亮，又站在路灯光里；我没有体验他们的快乐，也没有融入乡思的气氛。父母熟悉的声音就在短短电话线的那头，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。

我在耳朵里塞上耳塞，这对我来说就是用特定声音与外界生活的暴力隔绝。我走开的时候，抬头看着月亮，重的话语沉在底下，轻的思绪袅娜地飘升，就像曾经嫦娥奔月一样，去亲吻月亮。我希望的不过是一种平静。

这一条未走完的路，我还得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