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签的故事

今年高考刚刚落下帷幕，在考过语文科目那一刻，高考作文题却成了热议。专家们见仁见智，百姓却有说好有说坏的，甚或还有骂娘的。我不大上心这些事儿，只在手机微信里翻阅了全国高考作文题。看到不同的命题，想想出题的老师之所以这样出，一定有他的道理。加之女儿还在读初中，离高考还有段时间，自然兴趣不大，倒是北京市的作文题让我为之心动，其中一个题目是，以“神奇的书签”为题，写一篇不少于700字的记叙文。因为女儿五岁时曾经给我亲手做过书签，当时我感动得还专门写了篇《女儿为我做书签》的散文。现在翻出来看时依然心潮澎湃。女儿那时天真地说，怕我读书寂寞，才自己画了那么些兔子呀乌龟呀虫子呀花呀草呀在书签上来陪我。这不就是“神奇的书签”么。

回到家里我告诉女儿这个作文题，她兴奋地说：“要是让我到北京考，作文一定得满分，你写的那篇文章我早都背过了，凭记忆写出了还不动脑筋哩。”我急忙说：“那不成，那不成了抄袭了么？”她反驳道：“女儿抄爸爸的有啥哩，你不至于到法院告去吧。”她这话说得我语塞了，我结巴着说：“反，反正不行。”她把手放到我手心里，轻轻一拍，笑笑地说：“放心吧，老爸，我会写的比你还好。我让书签成为我的闺蜜，和我一块儿分享快乐，分担忧愁。”听她这么一说，我就知道女儿已经有了她的思想了。它鸟儿一般飘到她房间写作业去了，我坐进书房却陷入深思。

我是个爱书如命的人，可是爱的方式有点与众不同，可以在书上写写画画，把当下的阅读感觉记下，或是做点眉批之类。对每页书绝不折不叠，不像有的人读到那儿要放下书时，把刚读到那页折起来，作为标记。我经常是随手抓个纸片当书签夹进书里。这样，大凡我读过的书里大都夹有这样那样的纸片，或是别人的名片，或是明信片，自然还有专门买的书签。最珍贵的是女儿给我做的书签了。有朋友借我的书，我提前声明，书不能乱折哦。

那个周末，在书房乱翻书，无意中发现不少书签、名片、纸片。每个书签或是“伪书签”都能勾起我读那本书时的情景。丹纳的《艺术哲学》，是我上大学时借一位老师的，毕业时他作为礼品送给我。书中夹的那篇仄长檀香木书签是一位同事送的，那是一套《红楼梦》中金陵十二钗之一薛宝钗，书签上有她的画像和那首写她的诗，手捧着散发淡淡檀香的书签，想到他的点点滴滴。他那时开玩笑说：“你喜欢书，那送你这十二个美女，让她们陪你遨游书海，也能红袖添香的。”我对这十二个书签很是喜爱，像珍惜我们的友情。如今，我们已是天各一方，偶尔想起心里也暖融融的。林语堂先生那本《老子的智慧》中夹着一小片卫生纸，那是我蹲厕所时看书夹的。当时手边没啥，只好撕下一半手纸做书签。那本《林海雪原》中夹的是当年教书时A学生送的贺年卡，他作文写得好，我让他给同学们点评过，现在他在遥远的北方工作，时不时发信息问候我。莫言的那本《生死疲劳》中夹的是女儿给做的书签，一块手掌大的硬纸片上画着蓝色的大海里飞游着红色的鱼。那段时间我意外摔伤，在家疗养，她是让大海和小鱼陪我哩。

记得那天晚上她忙乎了好半天，她奶奶心疼她，在边上帮忙给书签拴上白线，她火急火燎嚷道：“奶奶，别乱动，不用白线，要用蓝线，白线难看死了。”母亲赶忙放下，坐到一边看孙女忙活去。她笑着说：“好，好，婆不给我娃添乱了。”她边做边嚷嚷：“你们大人都走开吧，影响我的创作哩。”我和母亲、妻子坐到客厅说话。等她得意鸟般飞到我身边时，我被她做的书签镇住了，女儿的想象，女儿的手法，真是很神奇呀。她妈高兴地说：“把鱼画到树顶上给苹果打阳伞，真是画家了。”……抚摸着女儿做的书签，我想起了母亲，她老人家已经离开我们五年多了。

前几天，一位小兄弟送我一个紫檀木书签，很是精美。他说：“老哥，现在人都在玩手珠子，本来想送你，一想你爱书，还是送书签好。”我捧着淡淡飘香的书签，像捧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，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，没等我说声谢谢哩，他撂下一句话就走了，“这个不值一提呀。”

回家我给女儿显摆，她也蛮喜欢的，我说：“看上了就送你。”她莞尔一笑说：“君子不夺他人之美，还是你留着用。”她放到鼻子上嗅了嗅，又说：“嗯，淡淡的清香好，看书能提神。我现在功课忙，没时间再给你做了，这权当我给你的，好好珍藏吧。”说着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送到我面前。

好像是三年前吧，《美文》杂志在扉页左上角粘有一张《美文藏书》的藏书票，每一期邮来，读完穆涛兄的《稿边笔记》，我都会小心翼翼揭下那枚书签，夹到我正在阅读的书里，读书间歇欣赏书签上的名画，也是心旷神怡。像今年的五六期上的藏书票就是宋代瑞孟的《千里江山图》，画里浓缩着那时候的山水和人文情怀。

我无心收藏书签，在我的书籍里夹的都是极其普通的书签，有的竟然是一个烂纸片，这些不起眼的书签却记忆着我读书时的故事，偶尔见到它们，就像见到久别的朋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