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蛰闻天籁

微雨浸润的初春，寒气料峭。酣睡的大地进入了浅睡眠，正在蠢蠢欲动。或者深夜一声惊雷，或者黎明一串鸟鸣，或者一帘饱墒的雨，或者是厚厚冰层的断裂声……大地从熟睡中伸着长长的懒腰。

小菜园里，蚯蚓、蛄蝼、节节虫，磕头虫，斑蝥，金龟子，讨厌的蜈蚣，也醒来了，感到了蛰气的力量。老墙的墙缝里，角落里，蜘蛛似醒未醒。草垛下，枯叶间，瓦砾堆，各种鸣虫微微蠕动，舒活舒活筋骨，试试歇了一冬的嗓子。“老去何堪节物催，放灯中夜忽奔雷。一声大震龙蛇起，蚯蚓虾蟆也出来。”在宋人张元干笔下，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过，冬眠的动物们都出来了。

居无定所的麻雀，随遇而安，一会儿聚拢在一起，一会儿哄一下飞走了。悠然落在院子里，啄食地上洒落的米粒饭粒，钻进草丛中寻觅小虫虫。饱餐之后，又飞到光秃秃的枝丫上，歌着舞着。这些任性自由的生灵，觅食、繁育，饥寒交迫，冷暖自知，享受天空、大地、草木的友爱，贵族般优雅。

晚饭后散步的时候，路上有几只游荡的狗，它们的爱情很直白，火辣奔放。沿着小河畔漫步，依稀传来冬眠的青蛙的窃窃私语，那一定是绵软的悄悄话。入睡时，听到外面小巷里有猫在追逐嬉闹，那是猫儿正在上演的闹春。走出冬的厚厚甲壳，生灵们迎来了甜美的爱情。

夜阑卧榻，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声音，像负重前行粗重的喘息，喑哑沉闷；像摇撼竹林的呼啸，像冰层咔咔作响的解冻，像新芽拼命顶破芽苞的挣扎，它来自大地的深处，来自遥远的天际，又似乎是阵阵空穴来风。清晨起床，打开虚掩的窗子，一种气息像轻轻的鼻息擦过耳鬓，凉沁沁，甜丝丝的。“雨催惊蛰候”，半夜似乎响过几声脆脆的雷声，没想到还真下了雨。觉睡得很沉。远山衔雾，薄如轻纱，山色如洗，缥缈迷离。

那丝丝缕缕的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，一定是咕咕奔涌的地气，冒出了厚厚的土层。土膏湿润，瑟瑟的浅林，秃秃的树枝，枯黄的草窠之间，地气在不断游移漫漶。又在房前屋后，墙头瓦楞，缓缓升腾。

小河里，池塘中，白的灰的麻的鸭子自由自在地凫水，红红的鸭掌拨开了一圈圈的涟漪，像极了春天的笑涡。鸭们有的交颈嬉戏，有的引吭高歌，有的用嘴啄毛。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，“嘎嘎嘎嘎”，叫得好欢，探春试水的感觉真不错。

雨霁初阳。我站在返青的麦苗中间，新苗的芬芳沁人心脾。一团团生命的气息裹挟着我，托举着我。半空中，有蚊蚋样的小飞虫，成群结队，挤着闹着，声音细切而尖利。听得出，那是一种冲出藩篱的呐喊，那是解放者的欢呼。

惊蛰，吹响了生命的集结号。隆隆的雷声在头顶响着滚过。天上的飞鸟越来越多，淋淋漓漓的雨会来得更勤，各种好看的花也会次第绽放。风轻轻吹过竹林，拂过树梢，敲响窗棂，翻动着书页。早莺争暖树，新燕啄春泥。第一声虫鸣犹如新生儿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哭喊，像金属碰撞的音色，直击心灵。一过惊蛰，天气就骤然暖和过来，山野泛着青，柳条抽出了新芽。一声春雷响过，那贵如油的春雨也淅淅沥沥地落下来。漫山遍野笼罩在轻纱样的雨雾里，清新，湿润，如画一样的美丽。人们开始郊游踏春了。

古人热爱大自然，乐享其趣。“长松百尺荫清溪，倒影波间势转低。恰似春雷未惊蛰，髯龙头角暂皤泥。”这《清溪松阴图》表达出唐寅怎样的心境呢？陆游忒会游春赏景：“儿童莫笑是陈人，湖海春回发兴新。雷动风行惊蛰户，天开地辟转鸿钧。鳞鳞江色涨石黛，嫋嫋柳丝摇麴尘。欲上兰亭却回棹，笑谈终觉愧清真。”置身活色生香的景物，他又是怎样的心思？

惊蛰过后，雨还冷，风还冷。听听那冷雨，是极好的享受。幽泉叮咚响，蛙鸣鸭躁，鱼翔浅底，桃花红，李花白，柳如烟，田园一派热闹。

惊蛰节为初春画上句号，开启仲春的大门。“大地回暖，三麦拔节，毛桃爆芽，杂草返青，百虫苏醒开食，开始有雷声和蛙鸣。”我国古人将惊蛰分为三候：“一候桃始华；二候仓庚鸣；三候鹰化为鸠。”就是说惊蛰过后，已进入草长莺飞、春花烂漫的仲春时节了。

听听春天的圆舞曲，感受生命的拔节，你听到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