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地的表情

一个寒冷的冬日，我独自在广袤的野地漫步。四望无人。就连鸟也不曾飞过。入耳的，是寂静。入眼的，是苍凉。往日葳蕤的野草，如今匍匐成一地枯黄，与土的黄融为一体。不见生机。大地，此刻向我展现出它的冷峻。

是的，大地是有表情的。春天时，它羞如少女，让该绿的悄悄地绿，让该开花的悄悄地开花——那花，即便是开，也犹抱琵琶半遮面，一点一点地吐露芬芳，不那么张扬，生怕自己的美会惊动了什么。而夏天，大地是奔放的，如姑娘脸上藏不住的笑，草啊树啊绿得热烈，花呢，开得招摇，努力把自己的每一寸美好都尽情释放出来。秋天，大地则是安详的，如一棵低垂的谷子或水稻，因为内心饱满，而神情安详。

在冬日，大地收敛了那些生动的表情，以冷峻示人。像一场精彩的戏，已落幕，台上空荡荡的。台下亦无人。演员在后台休整；观众们散去。庄稼们那些播种、生长、收获的故事已告一个段落，安心回到农人的粮仓，酝酿下一步的剧情，草和树们褪去自己绿的裙裾，素面朝天，回归自己的本色，期待着续集。

田间阡陌纵横，我寂然行走。

这里的野地，摞满一层层脚印。自古至今，一代代人如一棵棵野草，在这里荣荣枯枯。他们和她们，流过汗水，流过泪水，在这片土地上播种、收获，再播种，再收获……一个个季节轮回后，也走过自己人生的春夏秋，最终如一粒种子落入土里。

不只是寒冬的大地，每时每刻，大地都是一面镜子，照出历史，映出过往，虽以冷漠的姿态，却给人以温暖的提示：好好生活，珍惜当下——在时空的原野上，人，不过是一棵草而已。

远望去，一抹青山如黛，卧在蓝天之下，衬出大地的高度。山也是有表情的。“春山淡冶而如笑，夏山苍翠而欲滴，秋山明净而如妆，冬山惨淡而如睡。”惨淡，是澹淡，淡而素朴，淡而宁静。冬山如睡，在大地的怀抱里，淡然入眠。

近处是条河，一条野河。

没有了浪花飞溅，没有了流水潺潺，冬日的河是沉默的。坚固的冰，封锁了河面。野鸭静静地站在芦苇下，望冰，却不兴叹。一位老者坐在冰面上，守着一个凿开的冰窟窿，垂钓，纹丝不动。他也许钓的不是鱼，是自己的一颗安静的心。此刻，他是思想者。

冰封的河流，同样有着思想者的表情。凝固的外表下，心却在奔流涌动，“逝者如斯夫，不舍昼夜”，这世上，没有谁能冰封住时光的流水。

站在岸边的垂柳，以期盼的姿态张望远方，怀揣一个对春天的梦。它枝条上的每个叶芽都在悄悄积攒力量——等到它们一下子舒展开那一直卷着的嫩绿，眉开眼笑时，大地会再一次生动起来。

那时，春天就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