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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一棵树的怀念

作者: 吴抄金2017/03/14抒情散文

我一直在怀念那棵

湘南这个小村庄叫蒋山村,坐落于大山脚下。小时候,曾听老人讲:“蒋”为菰类草本,生于浅水,伏于烂泥。村子正中恰有一汪山水淌过:似溪非溪,若溪还大;非河似河,比河又小。河积淤泥,水为浅水,正合生“蒋”之地。先人高智,将此水道命名为“芦溪河”。世代村民傍山而居,依河掘田,日出而作,听鸡鸣犬吠,闻稻花飘香,倒也颇得世外桃源之娱。

我懂事那年,祖父便“哽”疾过世。父亲讲,奶奶半生凄苦,与祖父结合50余载,竟未曾生育。父亲虽非亲生,却是奶奶一手养大,是她的含辛茹苦,后来才得有了这个六口之家。现在祖父的突然撒手离去,奶奶自是不适应。每天吃饭,总要铺上一副碗筷,对着楼门口吆喝着老头子吃饭,说是祖父能回来吃饭的。每逢冬晴,奶奶早早会从做过早饭的土灶里取出剩火,用篾炉子把火封存好。篾炉子是祖父留给她的。炉口四周竹篾早已泛黄,光滑剔亮,弦口还留有多处烧烤后的炭黑和篾匠修补后的痕迹。奶奶坐在家门口,似睡非睡。若遇熟人路过打招呼,她偶尔也会抬起头来,嘴角微微嚅动,眼皮抬起随之又会闭上。仿佛在这个偌大的山村,只有一只依偎在她脚旁的篾炉子。

那时,年届70岁的奶奶似乎并不服老,炒菜煮饭仍然是她的拿手绝活。

奶奶常说:蒋山村虽有“芦溪河”,却全靠天照应。若遇涨水或干旱,定当青黄不接。我家得存黄豆、小麦、玉米,高粱等余粮,全是她与祖父四处开荒,在烂泥里种植所获。奶奶勤劳一辈子,除了种植五谷杂粮,最有味的还是到后山采茶,做茶时奶奶帮祖父搭手架上门板,双手抓扶椅子,然后赤脚踩茶。祖父那因受茶汁浸染的黑脚趾甲的情形,我至今仍清晰记得。祖父过世后的16年间,奶奶依旧保持了谷雨上山采茶的习惯。她用采的茶给我泡水喝,用卖茶叶的钱给我买东西吃。她说:采茶想着孙子,喝茶记得爷爷

奶奶虽已古稀,身子骨却是村子里同龄人中少有的硬朗。逢年过节,她都会带上我这个孙子回娘家。还记得,顺着法寺冲的小溪,溯溪而上三四里,便到了一个叫吾公塘的地方。于是,就要开始爬山。山脚的那棵松树下,是我和奶奶歇脚蓄力的地方,每次老人都会捡一块尖利的石片在树上刻上一个记号,说是要为我量身高呢。标记完她还会对着松树絮叨一番。有一次,我依稀听清了奶奶是在说:留了6个记号了,明年不晓得还来得来不得了……我们慢慢爬过两个山头,再走完一段长坡,然后才到了奶奶的娘家土地桥。奶奶娘家有四个兄弟,当她在松树上做到第8个记号时,这些兄弟竟都相继地先她而去了。而这一次做记号,奶奶呆得最久。只见她在松树前,嘴角一张一合,在缓慢而低沉的絮叨里,不知她是在眺望着远处黯淡下来的天空,还是在回味着她与丈夫及娘家兄弟们共同经历过的岁月。而在这一次歇脚以后,这一条回家的路,我和奶奶就再也没有走过了。

奶奶是在86岁高龄过世的。过世的前一天,她还在后山摘了茶呢。奶奶临终时,双手颤颤抖抖地摸着我的头,要我记得把她那只篾炉子烧给她带走,她说这是我祖父给她置的,她怕到了那边没火烤冷,并嘱咐我要把茶粮种好,得空还是要去她娘家看看。后来,我曾一人赶到吾公塘去寻找那棵松树,可是那里早已杂草丛生,就连平常翻越山顶回奶奶娘家的小道,也都被新的植被厚实覆盖。

生于浅水,伏于烂泥。奶奶一生如浮萍孤草,除了养儿带孙,未留下其他泥鸿爪。但她的隐忍坚韧,让我始终无法忘怀。

不知奶奶坟前又长了几多草,不知奶奶可安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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