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徽州天井

作者: 朱秀坤2016/11/07散文随笔

四面是墙、粉壁、廊柱或花窗隔扇,两三层高的主屋与大厅在同一中轴线上,东西都是走廊,或者厨房、储物间,一并圈进来。若是站在人家的楼上望过来,青黛色的鱼鳞瓦行行复行行,皆为平缓斜坡,坡下檐口直直地连起来,便是四四方方的一口井——天井。

人在天井里,大门一合,外面的世界便被封闭了,只能与天通、与地连,光线也会暗淡许多。抬头就是屋檐,檐上面,巴掌大的天空,几片白云在蓝天上游走,间或投下几丝云影,偶尔也会投影在人的心海,浮上来的就是郁闷感觉在四面的包围下,人真像是井底的一只蛙。那些有着木头沉香的门扉一律是向着天井的,苍苔点点的青砖、精致高翘的马头墙那样坚固,窗户却开得那样高,而且小,像高高在上的眼睛,监视着天井里的生活,人的目光却只能巴巴地望向天空,真替天井里的人憋得慌。

徽州天井的重要特征是“四水归堂”,在他们眼里,白花花的水象征着银子,水就是财气,不作兴流走的,得流在房舍周围,流在自己身边,流在自家的天井里,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啊。于是村头都有水口,门前屋后细水长流,檐下还要置有荷花缸,缸里汇聚的水就是银钱啊,进门处一般还码上高高的柴火堆——“柴”谐音“财”嘛。落雨的日子,一行行雨柱从古朴的瓦沟间哗哗流泻,从檐口直接落在天井里,意味着四方之财如同天水一样,源源不断地流入家中。也有人家干脆将收集的天水贮存在一个水池里,洒扫庭院,洗衣浇花。

旧时的徽州,男人大多离乡背井,外出经商,家中皆为妇孺,天井式的徽州建筑,一方面禁止了妇女与外界的接触,同时也是一种有效的安全举措。只苦了那些出不得远门的徽州女子,偌大的老宅里,不过住了三两个人,凄清是必然的,心情亦随着光线一般是晦暗的,大门一闭,只能仰面巴掌大的天空,在天井里嗟叹,在花窗前怅惘,望一望檐下扯起的雨帘,长年累月地思念奔波在外的男人。孤枕难眠时,一把铜钱掷出又捡起,捡起又掷出,熬过一个个漫漫长夜。走在那些光线暗淡的古宅里,似乎仍能看到她们的纤弱的身影、听到她们的无奈叹息。天亮了,又得早起,在逼仄的天井里,生火,做饭,喂鸡,扫地,洗衣,择菜,为婆婆梳头,给孩子把尿,度过一天天、一月月、一年年没有男人的日子……

天井,就是徽州男人挖掘的一口深井,禁闭着侍奉公婆、拉扯孩子、一心等待丈夫归来的徽州女人,禁闭得她们心如古井,泛不起一点涟漪。哪怕那人在外另有家室,甚至已然作古,也只能在井底叹息,心中落泪,身体终是自觉地禁锢在阴森森的天井里,耗尽一生的时光,顶多挣得一座牌坊。

走在黄山脚下类似唐模或呈坎的古老村落,在那些知名、无名的天井里,面对精美的木雕、敞开的屏门、高远的天空、地面的野草,耳畔好像总听到一声声幽怨的叹息,似有若无地从天井幽暗的角落里发出,如电视剧《橘子红了》里面的那种压抑情绪。果然该片就曾取景于呈坎的燕翼堂天井。

我知道,古徽州的天井,一定见证过徽州女人的望穿秋水。“四水归堂”的雨水,一滴滴都应掩盖过她们的暗夜悲泣,那美丽的砖雕木雕也似辉映过她们的花样年华……只是,深不可测的天井,连同空荡荡的老宅,到底虚度了徽州女子的一生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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